不要不告而别,好吗?(三)
3月18日,我老婆从大马飞过来上海,让我孤单的伤感有了停泊的港湾。因为星期天的关系,这天过得很平静,像是山雨欲来的前一刻。接下来的4天确实过得有点胆战心惊,只要哪一个步骤出错,我爸就得延迟回家。
3月19日,我一早就去了苏州,约好了谭法医拿死亡证明书。到了谭法医的办公处,他的秘书说他正在开会,于是我只能干等。望穿秋水,好不容易盼到这死人法医来,他脸非但没有一丝迟到的歉意,还摆起架子,叼着烟说:“没有死亡证明,因为那是医院才发的,而你父亲是在宾馆去世的。只有死亡鉴定书,但是这份文件是我们公安的内部文件,只能给你看,但不能给你。即使是复印件也不能给你。”
他妈的谭法医,我从星期六就一直等你的这份鉴定书,你却丝毫的不讲情面?那我该如何是好?缺这份材料,我可是想把我爸从苏州带往上海都有问题啊!这死鬼法医就是我这趟经历中遇到最冷酷无情的人,我恨不得将他碎……。
一出了死鬼法医的烟室,那热心的王警官二话不说的将鉴定书复印了一份给我,还把正本也借了给我,说我只要在离开苏州之前还给他就行。我真是出门遇贵人,没有王警官的变通,我大概不知道要为这份鉴定书折腾几天。
由于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干等,我和顾斌要在十二点已经搞死亡公证书,在飘着风雨且冷飕飕的情况下,我们跑了一个街口,终于在快十二点时找到了公证处。我的心都快急死了,都是那死鬼法医害的。公证处的人一看了我们的死亡鉴定书,她们的主任开口说:“办公证书要一个星期的时间。”
什么?一个星期?我要晕了……
“不过你们这是特殊情况,我们会特殊处理。那请午饭过后来拿。”主任面无表情的说。
我当然是连声道谢,但心里禁不住嘀咕说,拜托以后说话快一点。
接下来顾斌请客,带我和太太,还有车队队长张毅华去一家小菜馆吃苏州的家常菜。连同王警官,张毅华,还有顾斌两夫妇在内,我目前的贵人和恩人已经有四个。这顿饭其实吃得很好,我老婆和我都没想到这顿家常菜出奇的可口,我知道要把饭吃得饱,这样才有力气面对接下来的挑战。那天下午,很顺利的拿到公证书,我很快的决定今晚要赶赴南京去办认证(因为苏州是属于江苏省,而江苏省的省会是南京,只有南京可以盖章)。然而从上海龙华殡仪馆的车却迟到,到苏州的殡仪馆接我爸爸时已经五点半,全部人都已经下班了。我的心又一次掉入深渊,心想难道我爸又得在苏州待上一天?我爸都还没有做防腐处理,如果身体败坏了怎么办?
还好之前苏州殡仪馆已有接到通知,有一个老者慢条斯里的走来,终于帮我爸给送上前往上海的车。我没法随我爸回上海,为了区区一个盖章,我得赶赴南京。那天晚上到南京时,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左右。那一晚我仍旧没法安心,因为在这之前,我拨了一个电话给大马使馆的副领事,他告诉我,不论什么样的文件,都要有英文版的……
天哪,那么短的时间呢还要搞中英文版?我都不知道要上哪里去做翻译?我到底要在南京待多久?一切交给老天来决定吧……
3月20日,星期二。我和老婆一早就到了认证处。还好我的眼利,一瞄就瞄到认证处的对面有个外语翻译部门。我赶紧上门办翻译,我老婆就分头行事的办认证。翻译部门的人一听到要翻译文件,又说要两天的时间,我有些苦恼的样子,随后我问:“我能自己翻译吗?然后交给您的翻译人员校对一下。”那接待小姐也拿不定主意,但我已经不说二话的翻译起文件。
最难翻译的是死亡鉴定书,我又不是医生,一些专有名词真的把我给难倒了。我用尽办法,传短讯回国给各方好友,开始求助他们帮我翻译。时间很快的过去,又要到十二点的中午饭时间,小姐也开始紧张,深怕我阻碍到她吃饭的时间。我见朋友的短讯还没有回应,当机立断的问小姐说,您能用“谷歌”帮我翻译一下那些转有名词?小姐显然也是网湖中人,她说“谷歌”好吗?我还是帮你“百度”一下。不管是谷歌还是百度,我终于胡乱的将文件翻译好,盖了一个确认章后,就匆忙的赶往火车站,我希望在四点以前赶到上海去。拿着翻译好的文件,认证好的公证书,我心里总算踏实一点,但我知道我不能放轻松,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尽快解决。
3月21日,星期三。我一早就出现在马航的办公室。今天的目标是确认我和老婆的星期五的回程机位,还要确认我爸的防腐处理手续,也要确认航空客运部的寄托棺木问题。我把老婆丢在上海的马航办事处,因为我要去苏州跑一趟。今天是我爸的头七,我妈说要请法师到酒店去招魂,但我知道这是一项艰辛的任务,所以第一时间回绝了我妈。我说到底要我尽快带爸爸回来,还是要浪费多一天的时间来搞迷信活动?我妈拗不过,当然说照着我的意思来搞。其实中国仍旧是共产的国家,是不允许在公开场合搞迷信活动的,要招魂什么的,只能在庙里搞。而且酒店也不一定愿意叫法师来,因为这和他们的名誉有关,一搞招魂活动什么的,搞不好人家就传他们酒店闹鬼之类的。虽然我不迷信,为了还我妈的心愿,我还是千里迢迢的从上海过来苏州喊喊我爸的魂,说是要带他回家了。然后我又麻烦张毅华带我回到了上海,在车上我又碰到另一个惊险。原来我爸的棺木太重,基于航空的运输规矩,单件行李不得超过一百五十公斤。马航叫殡仪馆的人减重量,要不然只能将我爸送到吉隆坡,没法将他带回吉兰丹的飞机。殡仪馆的人说不可能,单是尸体都一百多公斤,再加上棺木,肯定超过两百公斤。
眼看又要到五点下午了,问题一直没有解决,我也到处拜托马航的人,不管是上海的马航还是吉兰丹的马航,能拜托的人都拜托上了。终于在五点以前得到回覆说,吉隆坡的马航客运中心经理特别允许放行。我心又松了一口气。
这时候我哥告诉我一个让人气愤的消息!
不知道哪一个缺口德的人,居然说我爸是“马上风”死!他们说,就因为我爸是死在宾馆里,所以十有八就是做了风流鬼。什么是“马上风”?就是和李小龙同一种死法,在玩女人的时候死在温柔乡里!这实在是太气愤了!我诅咒那胡乱散播谣言者,有一天是他自己这种不得善终的死法!
于是我更要将我爸尽快送回国,只有尽快回国才能辟谣!我才可以赤条条的向人家说,我的爸爸是自然死亡的,死因无疑,现场也没有第三者,所以才能把手续很快的就办妥。
3月22日,星期四。这已经是最后一天,手续基本上已经七七八八了,我一直希望不会再有任何麻烦发生。我一早和副领事约好到龙华殡仪馆去看我爸,因为他要在封棺以前确认这是我爸本人,随后我又从殡仪馆回到马使馆,当把一切文件交给副领事时,他却责备我说没有交殡仪馆的文件。我说殡仪馆的负责人说已经没有文件,副领事说还有的,到了这关键时刻,殡仪馆的人才说,我以为使馆的人不要其他三份的出关文件。哎哟!我又要来来回回跑殡仪馆和使馆,当我把文件交到领事手上,又到了十二点吃饭时间。我又开始紧张了,如果文件来不及搞完,我爸在五点之前来不及送机场装箱,如果如果,太多的如果,让我心又开始不安起来。
我一点半就在使馆候着,领事也马不停蹄的将文件复印好几分,然后持续手不停的盖章。我虽然很感谢他,但是时间越来越紧迫,殡仪馆的人也打了两通电话来催。
终于在三点才搞完,我一个飞箭的又打的到殡仪馆送上出关文件。
六点的时候,我最后和机场确认,我爸终于等上了回国的飞机。
实际上我是用了差不多五天的时间才把我爸带回家,这已经算是最快的速度了。
虽然这称不上什么贡献,但至少这是我对我爸最后的致敬。在那个星期中,我用了每一根神经,每一份心思,就是盼望着早日回家。
“回家的感觉真好。”
我希望我爸在天之灵,能这样对伤心的老母亲安慰说。
至少在梦里说一遍,这样,就不算不告而别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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